九月末,几场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,空气里全都是丹桂的馨香和潮湿的泥土味。

    今年战事吃紧,京城里倒是歌舞升平,王公贵族都跟着圣上去京郊的猎场狩猎,圣上近几日头疼的越发频繁,连随身带的丹药都压不住,干脆随意留了个釉玉杯做骑射第一的彩头,便要摆驾回宫。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“宛琼竟然又中了!”

    一群贵女紧张的握紧了拳头,连眼睛都不眨的看向靶场:“那群纨绔到现在连个枣子都射不中,哪有宛琼厉害!”

    被她们围在中间的蓝衣女子面不改色,抽出最后一只箭拉满弓弦,遥遥瞄准远处悬挂在半空中的石榴,只听一声破空,箭矢精准的射断了系住果蒂的金线,饱满的石榴恰好落入下方垫好的果篮。

    一同比拼的羽郎卫也是武将家的小子,落败之后有些魂不守舍,他一错不错的盯着长公主身旁的贵女瞧,不知谁起了什么话,贵女们笑成一团,那位蓝衣女子眉目明艳,可笑起来又风卷云舒自带一股子豪气。

    羽郎卫统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:“那位可是骠骑大将军家的千金贺宛琼,她的骑射功夫可是贺家两代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,连我都不是对手,你输给她不算丢人。”

    半晌后他惋惜的叹息一声:“若她生来是男子,恐怕也能如同贺将军般一战封神,只可惜她是名女子……”

    那位贵女仿若有感,微微抬起头来,脸上的笑容未收,直叫那些羽林郎屏住了呼吸,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圣上座下的大伴伴举着腰牌红着眼闯进来,下马的时候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在桥边的池塘里。

    “贺家大小姐,您快回府吧,贺将军他出事了!”

    “什么!”贺宛琼猛的起身,脸上的笑容变成愕然,攥碎了的釉玉杯割破掌心。

    殷红的血滴落在裙摆上,昭告着不详。

    骠骑大将军贺兴在与敌军交手时,连斩敌方三位首领,力竭之下不幸罹难。

    已是深夜,将军府上挂满了白布,府上冷清清。

    贺宛琼挥退了一脸担忧的婢女,只身跪在灵堂里。

    她膝行两步,想要触碰黑沉沉的棺木,又猛的缩回手,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和无措,她知道那里面没有父亲的尸骨,只有一副破损的铠甲。

    “爹爹……”

    贺宛琼将抄好的佛经投入火盆中,盯着燃烧的火焰一阵头晕目眩,仿佛灵魂出窍般从昏睡不醒的身体剥离开来。

    天光渐渐大亮,她悬在半空中看着倚着棺木睡着的自己被婢女叫醒,紧接着就收到了未婚夫退亲送来的婚书。

    贺宛琼觉得不可思议,自己和未婚夫两小无嫌猜,若不是父亲出事,来年便是婚期,怎会在这时退婚?

    她摇了摇头,心里认定这不过是一场古怪的梦罢了,可又忍不住接着看了下去。

    梦里的自己因为操办丧事,无暇计较杨府退亲的事,等到尘埃落定又被吃人不吐骨头的族老逼上门来,舍了将军府多半财产才堪堪保住娘亲的嫁妆。

    族老们贪婪又凶相毕露的嘴脸让她一阵心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