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川上

    于千万人之中得见其一。

    该如何描述这件事呢?被太宰治扼住脖颈,在场毕竟都不是日常生活中泛泛无奇的角色,少年修长五指交叠在一起,拇指交叉按住咽喉,指腹微微用力,就能感觉到手下一个略微圆润的凸起。川上下意识微昂起下巴试图躲开这桎梏时,才发现空间太小了。太小了,女人纤弱的脖颈在他的两掌间合拢甚至还有丰裕的盈余,她避无可避。

    太宰治在蓄意谋杀。

    但川上不能理解,她能嗅到少年身上漆黑浓郁犹如死之彼岸的恶意与腐朽,关于生命,关于未来,这些藏在他肉|体之下的名为太宰治的家伙根本没有的东西。川上试图睁大眼去看,找出一个少年莫名想杀死一个女人的理由,她把目光沉到对方眸底,指尖刺破温热的肌肤,却发现那里深深如海,她溺毙在海底毫无所寻,太宰治完成了自己漂亮的二次谋杀。

    何其荒谬,实际也不是那么的荒谬,太宰治不是第一个试图夺走她性命的人,川上短暂地回忆了下自己漫长的人生,发现他甚至不是第一个完成杀死她的成就的人,这根正被他握在手里的葱白的脖颈,很多年前就被另一个人斩断过了。

    如果细数生命的第一次终止,那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,此刻太宰治能够得到哪些东西?是她在彻底静止后一具美丽的残骸?还是等着血液恢复流动后的二次复苏?

    川上不能明白——一个真正死过的人,是不能明白还活着的人如何好奇死后的世界,她把这归咎为人因无知而带来的无畏——港口Mafia最诡谲最让人遍体生寒的脑,她称之为无知。

    太宰治聪明吗?或许他的敌人能够认同,但她不能。

    川上第一次以注视同类的目光长久地投落在对方身上,和她一直以来的低眉顺眼不同,那是如新生婴儿般赤|裸而专注的目光,是夜色中勾着两丸渔火的盈盈湖面,一圈一圈打湿太宰治裹在身上的绷带,她用这样的目光旨意告诉他,这水生生不息。

    聪明人的脑袋里或许藏了太多东西,川上无法理解,也不需要理解。她只是专注地,看着太宰治,无论他是在微笑还是夺取她的姓名,女人闪着水光的虹膜上有着两个小小的他。

    “我的命太过廉价,太宰先生。”

    本该温润和缓的声音变得低哑无力,但除了一开始下意识抬下巴的那次,川上竟再没做过其他挣扎的举动。

    她的弱是摆在明面上,普通人在异能者面前理所应当的不堪一击,一场低温都能轻而易举地放倒她。

    可是——

    任何故事中都会有一个承上启下、扭转乾坤的可是——

    太宰治放大嘴角的笑意,慢慢回拢拇指好让那张玫瑰色的嘴能吐露些许真言。

    川上不曾犹豫地告诉他:

    “太宰先生杀不死我,任何时候的任何地点,没有人能杀死我。”

    如果太宰治见过川上的第一次死亡,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分|尸|现场,仍是少女的川上被男人斩成一段一段,头与身体分离。女孩冗长的发丝因为身体被切割的缘故不得已而沾上大量血块,血液氧化后有些发乌,却将那张柔软洁白的脸衬得越发红润起来——

    明明心跳停止了,美却仍在延伸,甚至越发美艳不可方物。

    男人擦拭血块的动作一顿。

    川上,川上,美丽的川上桑真的死了吗?

    不可能吧。她明明还活在这张面皮的一呼一吸之间,透过被合拢的眼皮与毛孔缝隙,无数个美丽的川上正疑惑着,用茫然而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他。

    泪水逐渐从那对七彩的眼珠间渗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