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父亲走后,写了六篇文章,写给远方的父亲,写给未知的自己,这是第一篇。

    2020年8月18日早上,接到了家人的电话,让我无论在哪,无论在干嘛,也要尽快回家,我爸爸出事了,我给妹妹打电话,问家里发生了,妹妹带着哭腔:“爸爸死了。”

    想到昨天晚上,一家人还在微信群里聊天,还听到爸爸发的语音消息,而时隔几个小时后,我再次听到的是爸爸死亡的消息,我当时就觉得,这不会是真的,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,是不是大家都弄错了,爸爸怎么会死呢?你们肯定是骗我,你们都是骗我的。

    跟公司领导打了电话,请假回家,从北京到老家沧州海兴,车程只需要三个小时,我一路上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小心的开着车,但泪水还是几次模糊了双眼,想着父亲之前的音容笑貌,想着一个月前还和他吵架,想着就在几天前,他给我打电话,我没有接,我明明看到了他给我发的微信消息,明明看到了我的手机来电,但我就是不接他电话,他总是和我吵,和我闹,总是逼着我早点找个人结婚,总是那么不理解我,这个老头,有时候真是那么令人讨厌。

    一路上,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,是在今年的五一假期,我回到家里,也曾与父亲促膝长谈,关于我现在的工作,关于我未来的打算。我开车带着父亲去姑姑家,父亲说,他一直想去姑姑家开的饭店看一看,我就载着父亲和奶奶,开了四十分钟的路,到了姑姑家的饭店,这可能是我帮父亲了却了他生前的一个小心愿吧。

    父亲的眼镜戴了有几年了,我每次说他该换个眼镜了,他总是说有空就去眼镜店重新配一个,可每次我回家,他依旧是那一副眼镜,镜片已经划痕的模糊不清,眼镜腿已经严重变形,我知道,父亲一是忙碌,没有时间去,二是父亲是一个生活很节俭的人,他从不肯为自己花钱,我开车带着父亲到了县里的眼镜店,重新给父亲配了一副眼镜,这是在父亲生前,我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,可这幅新的眼镜,父亲只戴了三个月。

    6月份的时候,我和女朋友分手了,没有所谓的分手仪式,没有告别,只是我开始不再联系女朋友,女朋友期间找我闹过几次,我知道她是不想和我分手的,但我也知道,我们相识半年多的时间,彼此性格,三观根本就不合适,与其这样稀里糊涂的在一起将就下去,不如早点分开好,她的确是一个好女孩,只是不适合我,只是我不再喜欢她,我宁愿选择一个人过一种平淡或是孤寂的生活,也不想每日里为感情而分心伤神,我只是想好好的工作,坚持自己的梦想,坚持自己的兴趣和爱好,好好的减肥,健身,看书,写作,但感情会让我内心无法宁静下来去做这些事情,所以,我选择了放弃这份感情,去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。

    当得知与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后,父亲大怒,他认为我这几年对感情玩忽职守,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,竟然说分手就分手,为此在微信群里跟我大吵一架,我也毫不示弱,为什么我想选择什么样的人,不想选择什么样的人,我自己都无权做主?父母生我养我,我感恩戴德,可我自己的感情,婚姻,我需要也必须自己去选择,不能因为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而结婚,不能因为父母的催促和结婚,更不能因为世俗的眼光和偏见而结婚,父亲在群里骂我,骂我自私,骂我不理解他,骂我狼心狗肺从不考虑他的感受,骂我百善孝为先,无后为大,我也跟他针尖对麦芒,毫不示弱的在群里反击,从此,一家四口的微信群里静悄悄了,我不再主动说话,妹妹也不再主动说话,父亲更是不再说话,唯有母亲想打破这局面,主动的在群里聊天,经常问我我在干嘛,怎么不在群里说话了呢?我知道,这是母亲的一片用苦良心。

    自从那次吵架之后,我开始变了,每天忙碌着自己的事情,不再去挂念家里的事情,白天出门工作,晚上回到家里,就开始一个小时的健身计划,跑步半个小时,做运动半个小时,而后又看书一个小时,写作两个小时,每天都要在夜里12点以后才睡觉,周六日也不出门,依旧是一个人看书,写作,没有感情的打扰,没有家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烦扰,我觉得从6月份到8月份的这两个月里,是我这么多年来,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日子。

    之前都是每个星期的周末,都要往家里打个电话,跟父母聊聊天,而自从那次与父亲的吵架后,我连电话也不打了。但母亲挂念我在北京的生活,每隔几天都会微信给我发消息,看到母亲的消息,我都会及时的回,因为我知道,她挂念我的一切,我得让她知道我是安全的,得让她安心,可自从那次吵架之后,父亲从未给我发过消息,他不肯像母亲一样,会主动的表达对我的关心和牵挂,所谓父爱主义,他从不会向你示弱和表现自己的情感。

    其实,自从那次吵架之后,我无时无刻的不挂念父亲,每天晚上在小区里独自跑步的时候,我都会想到父亲,我知道,他这么多年来过得很辛苦,很不容易,吃了很多苦,我也每次都会想,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父亲聊一聊,是言辞激烈的跟他吵,表达我内心的想法,让他不要再管我什么时候结婚,结不结婚。还是心平气和的跟他说一说我现在的生活和想法,我对于未来的计划和打算,或是父子二人像是朋友一般,弄上几个小菜,喝上几杯小酒,两个人各自酒后吐真言。我曾无数次想象跟父亲有能够在酒桌上喝酒聊天的场景,可父亲不喜欢喝酒,更不胜酒力,而我也依旧继承了父亲这一习性,不喜欢喝酒。28年来,父子二人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,今后也不会再有,这可能是关于和父亲之间我的一个遗憾。

    这几个月来,与父亲最大的矛盾点,就是关于我的婚事,他希望我早点成家,早点娶妻生子,这是他如今最大的心愿,但他依旧带着这个未了的心愿,去了远方,这是父亲生前,最大的遗憾,他永远也不可能看到我结婚的时候,挽着我妻子的手,敬四方来宾的酒。他也永远不会看到我有了自己的儿子,孩子能够喊他一声“爷爷”。

    我一直不理解父亲,就像父亲一直不理解我一样,父子二人的矛盾始终无法调和,但我每天都会想到父亲,父亲也应该每天都会想到我,我们应该心里都牵挂着对方,只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表达,我们都害怕沟通,因此拒绝沟通,在父亲走的前一晚,凌晨1点,我在睡前还在想,等到过年回家的时候,我会给父亲买一个新的手机,买一个内存大的手机,他总是说他现在的手机很卡。在前一夜家里微信群里聊天的时候,我还想叮嘱一句,爸,妈,你们要照顾好自己,好好的活着,可碍于之前与父亲吵架,碍于所谓的面子,我始终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,几个小时后,父亲走了,这句埋藏在内心的话,成为了我这一生的遗憾。

    车子行驶在路上,我依旧不敢相信父亲去世的消息,总觉得这一切不会是真的,可是当车子行驶进村里,我看到家门口搭起的灵棚,听着里面播放的哀乐,看到家门口停满的车辆,站满的人群,或许,父亲真的走了。

    我哭喊着走进灵棚,看到了灵棚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父亲的黑白遗像,看到灵棚里披麻戴孝的人,父亲真的走了。